唐竞顿悟,是因为书里的那一段,宝莉第一次离开上海,他已经打算同行,后来却又留下了。或许还有婚礼前夜的那一通电话,满室回荡着俄狄浦斯的咏叹,他对宝莉说:我走不了了。
“我多怕你那个时候不在了……”未及他说什么,她已呜咽出声,一时间涕泪滂沱,双手探进他睡衣里面紧紧抱着他。
这句话在他们来美国的邮轮上她就说过,唐竞忽然意识到,他以为了解她的一切,却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,她一直都在自责,甚至迁怒到做律师那段经历上去。她的那点心性不见了,就是因为这个。
想到这些,唐竞好气好笑,心中却又绞痛。他捧起她的面孔,拇指抹去泪水,看着她,对她道:“如果没有遇到你,我什么都不是。既然遇到了,就没有另一种可能。”
她趴在他身上望着他,像是听进去了,又好像梦游。
“听见了没有?”他摆出一副家长派头。
她便也像是回到十几岁的时候,收了泪,点点头。
“记住了?”他又问。
她微嗔,看着他得寸进尺。
他怎抵得住她这样的目光,翻身压了她吻下去。而她启唇,默契却又美好如初。
夜已深,两人相拥躺在那里,半梦半醒。
唐竞忽然又问:“那张照片做什么藏起来?”
周子兮闭着眼睛露出一丝笑:“藏就藏着吧,看将来哪个有缘,发现我们躲在后面。”
漫长的铺垫之后,战争终于结束。
上海的邮路一通,唐竞和周子兮就往吴家拍了电报过去,信也寄了几封,却很久都没有收到回音。越等便是越心焦,也不知吴予培与沈应秋只是搬家了,还是出了什么事情。
回信不曾等到,洗衣作老板的儿子倒是回来了,还带着一枚紫心勋章。当然,跟他一道去欧洲的那些华人青年也有几个没能回来。
不过一年半功夫,出发时的男孩如今已经是男人的样子。他对唐竞说起今后的计划,打算回去父母店里帮忙洗衣裳,同时读夜校把高中文凭考下来,还满不好意思地讲,如果有可能,还想升大学,再读法学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