岐仁堂的木门轴在五月的风里吱呀轻响,檐角垂下的铜风铃串着三枚银杏叶形状的吊坠,被槐花拂过便发出细碎的"叮铃"声。青石板路被历年的雨水冲刷得温润,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槐树叶,在地上织出晃动的光斑,像撒了一把碎金。
岐大夫坐在堂屋西侧的藤椅上,竹编的椅面被岁月磨得发亮。他手里捧着的《伤寒论》已翻得卷边,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笔圈点着"阳明病,不更衣,内实,大便难者,此名阳明也"。鼻尖萦绕着药柜里飘来的混合气息——当归的甘醇、薄荷的清凉、陈皮的陈香,还有角落里晒着的干荷叶那股清苦的草木气。
风铃突然急促地响了几声,带着几分焦虑的节奏。岐大夫抬眼,看见一个浅蓝色的身影一闪,撞开了半掩的木门。进来的姑娘扎着高马尾,发尾有些毛躁,校服领口沾着点粉笔灰,手里紧紧攥着书包带,指节都泛了白。她身后跟着位中年妇女,鬓角有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,贴在脸颊上,手里还捏着张揉皱的纸巾。
"岐大夫,您快给看看!"妇女跨进门就直奔过来,声音里带着哭腔,"这是我女儿小薇,今年高三,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,身体却成了这样。。。。。。"
小薇被母亲往前推了半步,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,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。她低着头,视线落在自己磨得发白的运动鞋上,细声细气地说:"阿姨好,岐大夫好。。。。。。"
岐大夫放下书,指了指对面的木凳:"坐吧,慢慢说。先喝杯茶,槐花茶,刚采的,清心火。"他提起桌上的紫砂壶,给两个白瓷杯斟上浅黄绿色的茶汤,杯沿浮着两朵小小的槐花。
小薇母亲接过茶杯却没喝,双手捧着杯子取暖似的:"大夫,这孩子两个月没来月经了,上个月来了一点,就两三天,颜色深得发黑,还肚子疼。昨天早上刷牙,突然流鼻血,止了半天才能止住。这马上要高考了,身体这样可怎么行啊?"
小薇抿了口槐花茶,茶水带着淡淡的清甜和微苦,她小声补充:"其实。。。。。。上个月没来之前,也流过一次鼻血。最近总觉得累,上课老走神,饭也不想吃,早上喝点粥就够了,中午在学校食堂,看着饭菜就没胃口。"
"大便呢?"岐大夫温和地问,目光落在小薇脸上,她皮肤很白,是那种缺乏血色的苍白,眼下有淡淡的青影。
"不太好。。。。。。"小薇的声音更低了,"有时候三天才一次,很干,蹲半天也排不出来。"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,"手脚也总是凉的,别人穿短袖,我还得套个薄外套,晚上睡觉,脚到半夜还是冰的。"
岐大夫点点头,示意小薇伸出舌头。小薇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开嘴,舌尖微微上翘。"舌尖红,舌面淡,苔薄白,两边有齿痕。"岐大夫轻声说着,又让她把手腕放在脉枕上。他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寸关尺的位置,食指按寸脉,中指按关脉,无名指按尺脉,闭目凝神片刻。
诊室里很安静,只有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,偶尔有风铃清脆的声音。片刻后,岐大夫收回手:"脉象弦细,左关脉弱。弦为肝脉,细主血虚,左关对应肝,这说明肝气郁结,气血不足啊。"
他转向小薇,眼神带着理解:"是不是经常坐着不动?从早自习到晚自习,除了去厕所,基本都坐在座位上?"
小薇惊讶地抬起头,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:"您怎么知道?我们早上六点半到校,晚上十点才放学,课间十分钟都在刷题,根本没时间出去走。"
"久坐伤脾。"岐大夫说,"脾主运化,像个磨盘,把吃进去的食物磨碎,变成气血津液。久坐不动,脾的运化功能就弱了,磨盘转不动,气血就生不出来,所以你会觉得累,没胃口,手脚凉——脾主四肢,脾虚了,四肢就得不到足够的气血滋养。"
他拿起桌上的纸笔,边写边解释:"你这情况,叫倒经,也叫经行吐衄,就是月经该来的时候没来,反而从鼻子或嘴巴出血。中医认为,血随气行,气逆则血逆。你学习压力大,肝气郁结,气没地方去,就往上冲,本来该往下走的经血,被这股逆气带着往上跑,跑到鼻子就成了鼻血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