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子兮才刚回到辣斐德路事务所,便接到唐竞的电话。
“今天事情多,要晚一点才能回去。”她只当他等得心焦,开口就这样讲。
但唐竞却道:“你就留在那里不要走动,我马上过去找你。”
“怎么了?”周子兮问,是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异样。没等到有回复,忙音已经响起来,才知道那边已经挂断了。
她便也搁下不理,这一整日耽搁在外面,原本的案头工作积下一堆,明天又要出去,也只有晚上多做些功夫。可看着眼前的合同文书,脑中却还是于亦珍的案子,她拿出记事簿,看着这一天的记录,在旁边空白的一页上画出星洲旅社的位置,以及竹篾里、巡捕房的岗哨与附近的那一处码头。记忆中的那个地方仍旧叫她感觉似曾相识,却又记不起是在哪里看到过。
窗外,雨已经落下,是最绵密厚重水幕,被海上来的风裹挟着吹起,满天飞舞。汽车一路飞驰,不过一刻钟,唐竞就到了。也是巧,同吴予培前后脚走进写字间里。
周子兮迎出去,他却好像视而不见,只是拉了她的手,看着吴予培道:“你在做救国会的案子?”
应当是个问句,却又不像问句。周子兮一怔,这才知道吴律师也是他叫来的。
“算是吧。”吴予培没有否认。
唐竞意外于这坦白,又问:“今天不瞒我了?”
吴予培回答:“苏州来的消息,明天早上救国会七人就可以保释出狱,这案子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。”
唐竞笑了声道:“你信不信,这事完不了?”
庭审半途而废,没有判决,仗都已经打起来,案子却还在那里虚悬着。
“我信,”吴予培点头,“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。”
“可你又不是律师团的成员。”唐竞还在等一个解释。
吴予培便给他这个解释:“法庭上有功夫要做,庭外也一样。高院里有我留法的同学,巡捕房政治处的法国警监与我师出同门,我又在外交部几年,好歹有些人脉。只有明面上不牵扯进去,有些事我才好做。有些话由我说出来,才更有用。”
“子兮不懂,但你不可能不知道,”唐竞仍旧看着他,不认得似的,“在租界都有过暗杀,你们这样比上法庭公开辩护还要危险!”